隔天,蒲莎娜開始拚命找工作,一年內做過不少事:律師事務所秘書、女子美髮師助手、牙科受訓護士,然後都為了相同的理由丟了每一份工作。離職之前都經歷了同樣的冗長戲碼:老闆除了熱情歡迎她,還表現出強烈的熱情與興趣,接著給她點小恩小惠、禮物、薄額禮金,附帶暗示還可以再給她更多東西。為了不失去工作,她永遠在表面上禮貌地拒絕。可是老闆繼續糾纏下去,事情最後上演了自然的結局。對於那最後一幕,她是又氣又怕,那些大叔往往在無人的辦公室內想強吻她,不然就是整個人貼上來,或者動手拉開褲檔,要她面對某些「擺在眼前的事實」。她推開他,威脅要大叫讓大家知道。到了這個時候,對方會變了張臉,露出報復的神情,羞辱她,罵她是「卡德拉‧夏瑞法」 。有時候對方則假裝只是在測試她的品行,對她保證他愛她就像愛護自己的女兒;如果是這種情況,等到了適當時機,也就是沒有鬧成醜聞的危險了,對方便找個藉口將她趕走。

   在那一年中,蒲莎娜學到很多人情世故,例如她明白有些事情深深影響到她與他人的往來:自己美麗誘人的軀體、深褐色的大眼睛、豐滿的嘴唇、性感的胸部、顫抖豐滿的後背與柔軟的雙臀。她明白男人無論外表何等令人尊敬,無論社會地位何等崇高,在美女面前全都意志薄弱。由於這個發現,她做了幾次調皮卻有趣的測試。當她遇到受人敬重的老人家,覺得試驗他會很有趣,就會裝出少女般的聲音,彎腰挺出性感的胸部,嚴肅的紳士立刻虛弱得發抖,眼睛蒙上一層欲望,看見他那副模樣,她樂不可支。當男人在她身後心跳加速,她會感受到與復仇無異的痛快感。她也開始明白,在那一年之中,母親完完全全地變了,任何時候蒲莎娜只要因為男人想霸王硬上弓而離職,母親聽到了消息,便沉默不語,彷彿受到了激怒。這種事情發生數次之後,有一次母親起床要出門前,告訴蒲莎娜:「你的弟弟妹妹需要妳賺的每一毛錢,一個聰明的女孩可以照顧好自己,同時保住她的工作。」這句話讓蒲莎娜聽了又難過又迷惘,她自問:「面對解開褲襠的老闆,我要怎麼照顧自己呢?」

   她就這麼困惑了好幾個星期,直到菲菲出現,才解開了迷惑。菲菲是洗衣工薩比爾的女兒,也住在屋頂上,她聽說蒲莎娜在找工作,過來通知她,夏那服飾店有個店員職缺。蒲莎娜告訴她自己與前任老闆之間的問題,菲菲深深歎了一口氣,拍著胸脯,不可置信,衝著她的臉大喊:「別傻了,小姐。」菲菲跟她解釋,超過百分之九十的老闆對手下的女孩子都會做那種事情,只要誰拒絕,誰就會被掃地出門,老闆可以另外找出一百個不會拒絕的女孩來接她的位子。蒲莎娜開始反駁時,菲菲挖苦地問她:「您大小姐是有開羅美國大學的企管碩士學位嗎?哎呀呀,路上的乞丐都跟妳一樣有商業文憑哩!」

   菲菲跟她解釋,在「某種程度上」配合雇主是精明的作法,現實是一回事,在埃及電影中所看見的世界是另一回事。她跟她說明,她認識許多在夏那服飾店工作多年的女孩子,任由店老闆塔拉爾先生予取予求到「某一程度」,現在則婚姻美滿,有了孩子、家庭與深愛自己的丈夫。「幹嘛閃得這麼遠呢?」菲菲問,還拿自己作例子。她在店裡工作了兩年,薪水是一百鎊,但是「靠著機靈」,至少又賺了三倍錢,收受的禮物還沒算進去呢。她依然可以照顧好自己,還保有處女之身,而且誰敢說什麼妨礙她名聲的話,她就把那人眼睛挖出來。想娶她的男人數不清呢,特別是因為她現在在賺錢,還把錢放到儲蓄合作社,存起來當自己的嫁妝。

   第二天蒲莎娜隨菲菲到店裡找塔拉爾先生,發現他是個超過四十歲的人,白皮膚、藍眼睛,頭髮稀疏,身材矮胖,鼻子扁塌,濃密的黑鬍鬚往嘴巴兩邊垂下。塔拉爾先生與俊俏完全無關。蒲莎娜得知他是夏那罕格的獨子,在一幫姊妹之中長大。夏那罕格是敘利亞人,在聯邦期間從敘利亞過來,在埃及落地生根,並且開了這家店。他一開始衰老,就將事業交給獨子。她還發現塔拉爾先生結婚了,妻子是個漂亮的埃及人,為他生了兩個兒子,只是他對女人的追捕活動從來沒有停止過。塔拉爾與蒲莎娜握手(他緊緊握了一下),說話時目光從沒有離開過她的胸脯與身軀。兩、三分鐘過後,她開始新的工作。

   幾個星期內,菲菲教了她必須做的一切:她得留意自己的外表,手指、腳指要擦指甲油,洋裝領口多打開一點,衣服的腰身要改窄點,好賣弄她的臀線。她負責在早上開門,並且與同事一起拖地,接著把身上的衣服拉挺,站到門口去(每一間服飾店用來吸引客人上門的常用手法)。有客人上門時,她得小心對他說話,依從他的要求,說服他盡量多買(她從銷售總金額中分到百分之零點五的紅利)。不消說,她必須忍受客人的調情,再討厭都要忍。

   那就是工作。至於「另一件事情」,從她上班的第三天起,塔拉爾先生就開始做了。當時是晡禮時間,店內沒有客人,塔拉爾要她跟隨他到倉庫去,準備跟她解釋各種不同的存貨類型。蒲莎娜不發一言跟著他,同時注意到菲菲與其他女孩子譏笑裡的隱憂。

   倉庫是一間大公寓,位於蘇萊曼巴夏街上,就在美國咖啡館隔壁建築的一樓。塔拉爾進去後,從裡面將門反鎖。她打量四下,這地方潮濕昏暗、通風不良,箱子堆到了天花板高。她知道將要發生事情,到倉庫的途中已經做好心理準備,還在腦海中對自己重覆母親的話:「你的弟弟妹妹需要妳賺的每一毛錢,一個聰明的女孩可以照顧好自己,同時保住她的工作。」當塔拉爾先生靠過來,強烈的矛盾頓然湧上她的心頭。這一切折磨她,讓她害怕、讓她呼吸困難,讓她人彷彿要生病了,可是她已經立下決心要善用機會。另一方面,她還感覺到一種偷偷摸摸、隱隱約約的好奇,敦促著自己找出塔拉爾先生要對她做什麼事情;例如,他會不會對她求愛,對她說:「我愛妳。」或者馬上就想親吻她呢? 她立刻找出答案了,塔拉爾從後面猛撲上來,急忙伸出手臂用力抱住她,她覺得好痛。他開始磨蹭她,把玩她的身體,卻是半聲也沒有吭。他動作激烈,迫不及待想達到滿足,整件事情約莫兩分鐘就結束了。她洋裝的裙子部位髒了,他則喘著氣對她低聲說:「浴室在走道底的右手邊。」

   她用水清洗洋裝時,心底暗想,這整件事情比她想像的更簡單,就好像男人在公車上對她上下其手,這種事情常常發生。她還想起菲菲告訴她交手之後該怎麼做,於是走回塔拉爾跟前,盡量裝出悅耳、性感的聲音對他說:「先生,我需要跟你拿二十鎊。」塔拉爾看了她一會兒,接著一下子就把手伸進口袋內,彷彿早等著聽到這項請求。他拿出一張摺好的鈔票,神色自若地說:「沒,十鎊就夠了。洋裝一乾,就跟我回店裡去。」接著他走出去,順手關上了門。